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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维度:与斯坦格罗夫M.D和理查德塔纳斯Ph.D的对话(一)

(2016-04-08 15:20:04)
作者:凯瑟琳·奥利弗提

 

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开车前往米尔谷,探望两位卓有成就的知名人士,心理学家斯坦·格罗夫和哲学心理学教授理查德·塔纳斯。在过去的四十年间,两人有时分头研究,有时一起合作,各自积累了不少成果,包括书籍,文章,讲座,工作坊,研究项目等。格罗夫是超个人心理学的创始人之一,同时也是人类无意识领域,超越心智:心理治疗中的生死转化,未来心理学的作者。他对特殊意识状态的治疗转化效果有超过半个世纪的研究经验。塔纳斯在加州整合研究机构教课,在那里他创立了哲学,宇宙学和意识的研究生课程。他也是西方心灵的激情,和宇宙与心灵:揭示新世界观的作者。他们在一起主持了许多研讨会和工作坊,传授自1970年起的合作研究项目成果。70年代时,格罗夫以学者身份住在伊莎兰机构,塔纳斯在该机构担任项目主持人。

能够代表荣格期刊,以非正式的方式采访两位心理学先驱,我深感荣幸。我们的对话事先没有准备,斯坦和瑞克随意发言。这种非正式的交流无法充分展示两人聪明才智和他们成就的深度和广度。即便如此,我回想这段对话的时候,依然震惊于两人成就涉及的原型维度。

作为荣格心理学家,我们想到原型时就会想到神话,我们把个人心理学和神话模式、神话人物联系到一起。然而,斯坦对围产期经验的解读表明,人类经验的本质是原型:通过我的痛苦,我理解所有人的痛苦。透过一个人的出生经验,可以窥见人类经验的本质模式:被子宫囚禁,失落与分裂,存在性的无力与绝望,冲突与挣扎,希望浮现,转化性的解脱。每个人都要经历四个出生阶段,这种普遍性是斯坦格罗夫理解心理发展和心理挑战的基础。有趣的是,尽管荣格对出生的原型真实性有深刻理解,但还是选择忽略它,仅是因为它太常见。

星象图代表个体和原型能量结合,从而使个体成为原型能量的表达管道,这是理查德·塔纳斯对原型占星学的基础观点。一个人的精准出生时间绘制出来的星象图,反映了当时的行星排列,同时象征了在他生命中运作的原型模式。在某一特定时刻,也就是出生的时刻,超个人的力量进入婴儿的生命,显化为他生命中主要的原型主题和动态。

凯瑟琳·奥利弗提:我有太多的事情想问你了——占星学、伟大意识、特殊意识状态和集体无意识的联系、特殊意识状态的治疗效果、还有CIIS的新项目,这个项目中执业治疗师受到训练,陪同病人体验特殊意识状态。特别让我感兴趣的是自我发展和连接集体无意识、无意识的原型层面、以及神秘体验的关联。因为某种程度上来看,自我发展和心理治疗使人远离而不是接近心理灵性体验。而荣格为心理灵性体验留下了空间。

去年二月纽约客杂志刊登了一篇文章,名为“旅行疗法”,文章作者麦克博兰描述了在纽约大学开展的一项研究。癌症患者们服用在蘑菇中自然存在的一种致幻剂。一位将死的病人,在经历药品导致的扩展意识状态后,不再害怕死亡。“引用其中一位研究者的话就是,在幻觉的影响下,‘个人超越了对身体的认同,经历无我的状态…..他们回来以后,对生命的态度有了深刻的转变。(注1)’”文章还提到了格罗夫的研究。最近有人开始研究致幻剂的治疗效果,同时加利福尼亚整合研究机构(CIIS)也开展项目,训练治疗师协助客户使用能够改变意识的药物,这些新研究和新项目显示人们对特殊意识状态的兴趣重新兴起。对我来说宇宙就好像是一团巨大的意识,我们每个人都是整体的一小部分,只是偶尔才会窥见更大的意识。你是怎么想的?

斯坦·格罗夫:约瑟夫坎贝尔总结得很好。他引用弗洛伊德的寓言,说心灵是一座巨大的冰山,有十分之九的部分都埋藏在水面下。弗洛伊德发现我们所谓的心灵其实只是冰山的一角。坎贝尔也是荣格的崇拜者,他认为弗洛伊德和他的追随者所发掘的心灵其实也是更大冰山的一角。他精辟地总结道:“弗洛伊德是坐在鲸鱼上钓鱼”。要不是因为LSD,我自己恐怕也无法发现心灵的广大维度。

我学医的主要原因是想要当心理分析师。读了弗洛伊德之后我非常兴奋,为此转变了我的事业方向,从电影制作人转向了医学和精神病学。我的分析师是正统的弗洛伊德派,他还骄傲地宣称自己可能“比弗洛伊德本人还要弗洛伊德。”对他来说“荣格就是个神话疯子,忙着合理化自己的精神病态。”奥托兰克曾写作谈论出生的重大意义,但这对于他来说纯粹是胡说八道。

凯瑟琳·奥利弗提:你是怎么从心理分析转向对LSD产生兴趣的?

斯坦·格罗夫:在共产主义暴动之前我就对心理分析产生了兴趣,但是在斯大林时期我和我的分析师必须转向地下活动。我们偷偷安排时间,为我做私人分析;这对我们两人的职业生涯十分危险。因为表面上我是主流精神病学的实践者,但是暗地里却参加心理分析的研讨会,训练我的分析能力。刚开始我发现心理分析非常有趣,但是渐渐地对它有点失望,因为投入了巨大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得到的结果却十分贫瘠。此时一件对我人生十分重要的事发生了:我工作的精神病部门从位于瑞士巴塞尔的山度士药品公司收到了一批实验物质,LSD-25。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信,描述了阿尔波特霍夫曼博士合成该物质时不慎中毒,从而发现它具有致幻效果的过程。

阿尔波特霍夫曼给他的老板阿瑟斯托尔写了一封信,描述服用LSD后的奇异体验。阿瑟斯托尔要求他的儿子沃那,一位祖鲁士的精神病学家,对这一新物质作实验性的研究;研究结果发布在一篇论文上,于1949年出版,题为“LSD-25:麦角菌中提取的致幻物”。随后山度士的代表开始将样本发往各个大学,研究机构,和私人治疗师。在随附的信件中他们建议LSD有两种用法。第一种是将其分发给正常人服用,以引发“实验性质的精神病状态”,在实验对象的心灵受到重大影响的时候,研究在他们身上发生的生物化学,电生理学,心理学变化。第二种用法是将LSD当作一种非正统的教育工具。使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有机会花几个小时体验精神病人眼中的世界。在那时我对心理分析越发失望,而LSD使我看见了新的可能性,开启了新的道路。刚开始,我没有服用LSD的权限,因为我还是个医学学生。不过,我的导师让我陪同了不少艺术家,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服用LSD。我拿到医学博士学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体验LSD。这次的体验不仅在个人层面上极大地改变了我,而且转变了我的职业方向。从那以后,研究特殊意识状态就变成了我的天命,我的热情,我的职业和我一生的志向。

凯瑟琳·奥利弗提:是服用LSD导致了意识扩展的状态吗?还有其他方式通往那种经验吗?

斯坦·格罗夫:是的,而且有很多。我称它们为“神圣技艺。”古代原生文化发展了许多改变意识的方法,用于仪式和灵性实践。举例说,其中包括各种萨满技术,通过仪式,古代死亡与重生的秘密,不同的瑜伽学派,佛教,道教,卡巴拉,还有基督教神秘主义。

凯瑟琳·奥利弗提:全息呼吸也是其中一种吗?

斯坦·格罗夫:刚才说到神圣技艺的时候,本应提到一些强大的西方心理治疗经验式疗法,比如原始疗法,重生疗法,还有全息呼吸。我搬到加利福尼亚大苏尔的伊莎林机构后,开展了一些讨论会,讲述我在布拉格和巴尔的摩进行的致幻剂研究。听众光是听我讲述这些奇特的经验还不满足,他们也想要亲身体验。但我没有在伊莎林机构使用致幻剂的法律许可。所以我和亡妻克里斯蒂娜开始探索能否不借助药物就进入特殊意识状态。全息呼吸的发展建立在我早期工作中对致幻剂的观察成果基础之上。我注意到有些时候LSD疗程产生了良好的效果;病人感觉好似得到了重生,症状减轻或消失。但也有时效果不那么明显,而且药效褪去以前还会出现些副作用。

我刚开始以为只能再等10天 – 等LSD的耐受度回复以后 – 再开一个新疗程。后来有几次,有身体症状的病人要求我直接干预他们的身体。我记得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一个男人刚做完一个疗程,药效还没有褪去。他变得很生气,肩膀感到强烈的疼痛。他要求我给他的肩膀施压和按摩。当我深深地按压他的肩膀的时候,他开始咆哮,尖叫,咳嗽,原地打滚。做了大约20分钟身体按摩后,他的疼痛褪去,感到放松和舒畅。另外一次,一位女性患者做完疗程后感到十分恶心。我问她恶心的部位在哪,然后轻轻地按压那个地方。她立刻开始强烈的呕吐,很快感到舒服多了。那次疗程也成功收尾。

理查德·塔纳斯:在这两个案例中,身体症状背后都存在心理因素。通常身体症状本身是通往心理成分的大门。如果大门敞开,意识中将会充斥被压抑的记忆,释放大量情绪和灵性内容。

斯坦·格罗夫:是这样的,通常这些内容和生理出生有关。我发现来自人生的不同时期,具有相关性的记忆会形成几个层级,紧密关联在一起。我称之为COEX系统(浓缩体验系统)。举例说,和窒息有关的COEX单元可能包括了在7岁时溺水的记忆;在4岁时被哥哥勒住脖子;在2岁时百日咳多次发作。可能还有在出生时肩膀卡在母亲的耻骨,或脐带缠住了脖子,以及前世被勒死或绞死的记忆。

理查德·塔纳斯:这些来自人生不同时期的记忆汇集到同一个心灵单元中,显化为某种身体症状。如果通过特殊意识状态接触这些内容,整个格式塔就可以被释放。但首先一个人必须要深入这个体验,臣服于它的深度和强度,放弃自我的控制,这样心灵才能自发地释放被压抑的内容。

斯坦·格罗夫:现在继续回答你刚开始的问题。我发觉了CODEX系统的存在,并开始干预病人的身体。我会问他们的身体有什么症状,然后加剧这些症状。通常这样就能解决问题。这其实是顺势疗法的策略 --- 把症状当作是身体和心灵自我恢复的表现,通过加剧症状加速治疗进程。后来有几次在致幻剂疗程的后半段,病人开始自发地加速呼吸。他们报告说,这样的呼吸方式能使他们重新回到之前的深层体验,即使药效已经开始褪去。我就是这样发现加速呼吸能唤醒深层无意识的。所以在伊莎兰有人想要这种体验时,我们就将快速呼吸,身体放松,和唤起情绪的音乐结合在一起,这样人们不借助药物也能拥有深层强力的体验。这就是全息呼吸法诞生的过程。对有些人来说很轻易就能得到这种体验。全息呼吸使得意识和无意识有了更深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进入无意识的道路就能轻松打通。

凯瑟琳:我懂了。全息呼吸能帮人放下自我,臣服身体经验。

理查德·塔纳斯:还有原型经验,包括引发各种情绪和身体症状的记忆、幻想、和妥协作用。举例来说,孩童时期的创伤会和性质相似的记忆和心灵成分一起,归属于同一原型格式塔类别,并在全息呼吸时一齐进入意识层面。还需要知道的是,不仅创伤记忆如此,积极的记忆和特质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接触,唤醒早已随时间逝去而淡忘的重要积极情绪或事件。 

我想要澄清有关致幻剂的一个误解,那就是所有类别的致幻剂,从LSD到皮约特到死藤水等等,它们从心灵的深处催化经验,但摄取致幻剂不一定就会引发特定类型的经验,或产生特定的结果,或带来具有灵性或神秘色彩的疗愈体验。举例来说,为了治疗目的,在临床监督和专注于内在的情况下服用,和为了去其它世界旅行而服药,是十分不一样的。后者会因各种无法预测的突发事件而影响结果。服药者的素质也会影响结果:一个人可能已经服了十个疗程,仅仅只是反复唤起儿童时期或近期的记忆。另一个人第一次服用的时候就立刻接通了集体/宇宙意识或是对强大的原型男神/女神和神话人物产生认同。可能产生的结果多种多样。这就是为什么斯坦认为这些物质,尤其是LSD,是无意识的非特定催化剂。这些物质会催化心灵深处,但效果难以确定。有些人的无意识有着超强的防御,比如说严重的强迫性神经官能症。对这样的人来说,可能要好几个疗程他们才能有不同寻常的体验。

值得一提的是,有些致幻剂似乎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性格。比如说,MDMA,也就是摇头丸,倾向于产生积极的效果,深刻有意义的快乐体验,提供心理洞见和促进自我接受,服用者很少见到视觉图像,或感到迷惑,体验到“宇宙”突破。另外一个例子是死藤水,药物中好似存在一位内在的疗愈者。接触到这位疗愈者的人都以写实风格和极大的尊敬口气谈论它;许多死藤水的服用者都报告说见到了南美洲的景色 – 雨林的植物和菌落,声音和味道 – 即使当时他们在洛杉矶的诊所里。这些药效对所有人都适用,不单是土著和萨满。

凯瑟琳:这些人是不可能自己凭空产生这些影像和感觉的。换句话说,这不可能是他们的投射。

斯坦·格罗夫:这些年来,只要有可能,我一直尝试验证这些经验的真实性。我已经得到了一些积极的成果,并记录在了我的书中。个人服用致幻剂产生的药效是无法确定的,因为经验的内容可能源于心灵的任一层次 --- 如童年和婴儿时期的记忆,围产期和出生前的记忆,祖先的经历,历史和原型集体无意识,有机生物的发展史,等等。但是就像瑞克提到的,有时候不同药品会呈现不同的风格,或着重强调某些主题,死藤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致幻剂和全息呼吸带来的体验似乎和荣格的积极想象技术引发的体验有不少相似之处。在这些情境下,位于意识边缘的强烈情绪得到浮现。有些极具重要性的无意识材料或许埋藏在心灵深处,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好几个疗程才能将它们带到意识层面。在致幻剂疗程中,就好像有一个内在雷达在扫描心灵和身体,搜寻对心灵有重大意义的信息,并在它能够承受的前提下将它们带入意识层面。

凯瑟琳:听起来你的意思是要先用好几个疗程清理外层。过滤掉个人层面后,更深层的内容才会浮现。

理查德·塔纳斯:是的,有些像考古,荣格本人也用这个比喻。当斯坦在普拉格开展早期工作时,他使用小剂量的LSD,对心灵开展了渐进的考古发掘过程,刚开始浮现的是近期的生活记忆,之后回到了俄狄浦斯时期,然后是前俄狄浦斯时期,再到婴儿期早期,以及出生和围产期和胎儿期经历。之后,与围产期和死亡-重生过程紧密相联的是带有许多超自然成分的原型体验,神话故事,前世和集体历史经历,等等。所以斯坦在早期工作使用较小剂量是有好处的,这使他对心灵的各个层次有了更加细致的发掘和描述。当他来到美国巴尔的摩的马里兰州精神病学研究中心开展NIMH研究项目后,每位受试者最多只能服用三个疗程。(加大剂量)使他们一下子就接通了神秘体验。有人体验到深刻的灵性恐怖,但这也是通往更快乐境界旅途的一部分。

斯坦·格罗夫:在布拉格开展的阶段性疗程不断揭示了无意识心灵的各个层次:我的一位病人称这个过程“剥开无意识的洋葱皮”。这使我有机会发现CODEX系统各个层级和不同身心症状的动态联系。致幻剂体验会触发心灵不同层次的内容,何种内容浮现决定了幻觉中周围环境会如何变化。这揭示了为什么我的客户有一次把我当作他们的童年宠物,或友好的叔叔,另一次则变成了虐待他们的父母或纳粹军官,也揭示了为什么他们会把治疗室当作波利尼西亚岛上的别墅,或是妓院或死囚室。我对这种动态关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仔细分析。相关信息我已经写入了我的第一本书,“人类无意识领域”。对于学术社团来说,这比讨论范式挑战的围产期和超个人体验更容易接受。

理查德·塔纳斯:他指的是持有弗洛伊德观点的学术社团。

斯坦·格罗夫:之后我们加大了剂量,同时要求受试者一直闭上眼睛。我们看到了强力的转化,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变化会发生。实验结果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我们无法理解背后的动能。不过,我可以依据小剂量的实验的经验推测发生了什么。这和大卫罗森研究的金门大桥跳桥自杀幸存者身上发生的事情是相似的。他们在坠下的几秒钟内经历了巨大的转化。在这些案例的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无法得知,但这显示心灵能够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大的变化。特殊意识状态产生的治疗效果可以抵过上百个对话疗程。

理查德·塔纳斯:我想要回到你最先提出的问题,凯瑟琳。关于现代心理治疗倾向于加强自我和其执行功能的议题。许多灵性和神秘学文献都谈到化解自我,抛弃自我的重要性。荣格对自我和自性之间复杂而神秘的关系颇有见解。他自己就在特殊意识状态深深沉入无意识,而这变成了他毕生事业的动力之源,原初物质(prima materia)。但是这次深入无意识的体验也有恐怖的一面,他觉得并不是每个人都准备好在精神病状态下接近人格结构崩溃的边缘。他自己有着不同寻常强力的自我,但同时他和原型无意识也有紧密的联络。这些原型素材不断从无意识涌入意识,挑战了他的自我人格及其执行功能。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愿让人服用精神药物或幻觉植物,因为它们会比积极想象技术更迅速剧烈地催化心灵,导致强烈信息从无意识中浮现。我很想听听斯坦是如何调和这两种价值取向的:第一种是有着健康,高执行能力的自我,另一种是能够接通灵魂深度层面的自我。

斯坦·格罗夫:这和我们如何定义自我有关。根据弗洛伊德的说法,自我是正确地觉知环境,并选择恰当回应的能力。这个自我不是我们说的自我死亡中的那个自我。死亡的自我是通过产道时塑造出来的虚假自我。人们偶尔会有30,40,或50个小时都处在威胁生命的境况下,这产生了强烈的情绪和感觉。这些情绪和感觉无法在当时得到处理,因为境况不允许人们表达,反击,或逃离。出生后那几声哭泣比起要完全释放情绪所需要做出的努力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所以在致幻剂和全息呼吸疗程中,我们看到极端情绪和强烈身体反应 --- 尖叫,强烈颤抖,满地打滚——时不会觉得大惊小怪,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正在处理或回顾有重大影响并威胁生命的境况。我们有一个概念框架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这会发生。如果某人的生命体验仅限于出生后的事件,那么当他或她经历这一切时,就接触到了精神病的世界。实际上,激活无意识中的材料,却没有充分处理它,比坚持处理到最后还要危险,即使整个过程极端又恐怖。从这种意义来说,它就像是再次出生。

凯瑟琳:我理解的意思是,开启这些强烈的情绪,但没有充分经历这一体验,就像是在已有的创伤上面又多加了一层伤口。

理查德·塔纳斯:是的。比如说,你会体验到“闪回”,那些被激活了却没有得到妥善处理的记忆会不断尝试进入意识层面,因为它们没有被充分吸收。

斯坦·格罗夫:根据我的经验,不是因为人们经历了太多,疗程结束后才出现问题,而是因为他们经历得不够。如果是这样,无意识深处的某些事物想要出来,却堵在途中出不来。比如说,我见过有的格式塔治疗师技术高超,能将最早到围产期的无意识材料带出来。但当围产期材料开始浮现,他们开始变得担心,叫停整个过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回到现实中来。四处走走,看着别人的眼睛。我们下次继续。”

理查德·塔纳斯:在斯坦看来,病人刚刚开始接触深层无意识的材料,但治疗师可能在情感和理论层面没有做好准备,无法应对强烈的转化阶段。

我大约在四十年前来到加州和斯坦一起做研究,同时攻读博士学位。在伊莎琳的大厅我听到了第一场斯坦的演讲,当时许多名人都在场,格雷戈里贝特森,乔坎贝尔,以及其他一些人都发表了演讲。我发觉斯坦的演讲很有说服力,因为我先前也在这一领域有不少经验。我上的哈佛大学在1960年代受到迷幻药革命的强烈影响,而且我本人也在海特艾许伯利药品诊所志愿工作了一段时间。所以我知道有些人有美妙的迷幻体验,而另一些人却会经历恐慌,形而上的恐惧,感觉要被卷入精神错乱的漩涡,或者甚至是死掉,踏上不归路。我问斯坦,如果有人有那种糟糕的经历,过去管这叫“倒大霉(bummer)”,你会怎么办(事实上这个词无法充分体现出那种卡夫卡式的噩梦体验的恐怖程度)。斯坦简洁,一句话式的回答使我至今难忘,那就是,“一个情感的充分表达就是这个情感的葬礼。”

我觉得这句话是完美的总结,意思是要真正地臣服而不是抗拒情感状态及相伴的生理状态,哪怕它们是恐怖的。一个人所抗拒的事情往往是通往出口的钥匙。所以认识到一切都只是一个过程,更大计划的一部分,是很重要的。尤其是经历地狱一般的体验时 – 完全绝望,深渊一般的消沉感,萨特的“无路可逃”,永恒的苦难 – 关键是认识到这些是更大进程的一部分。当一个人有幸了解这点,他就能开始离开地狱。

这就是为何出生过程如此重要。在围产期体验中,当子宫颈闭合,开始收缩时,感觉好像无路可逃:有一种灾难般的感受,永远也出不去了,要承受无尽无意义的苦难。但如果一个人停留在这种无法承受的状态,被钉上十字架的感受 – 就像荣格谈到的,你首先要臣服于磨难,被两极撕裂 – 然后新的条理和脉络才会浮现,开启存在和理解的全新维度。

与此平行的是当子宫收缩,子宫颈打开时,有光在隧道尽头出现。突然之间之前的地狱变成了通往失落乐园的涤罪之旅。在漫漫长夜中认知到这点就是走出地狱的第一步。地狱是一种意识状态,不能用钟表和日历计量。它是一种原型状态,一旦身处其中就举步维艰,只有彻头彻尾地臣服于它,才能出离。这一过程以某种方式清理了我们存在深处始于原罪的负面性,绝望,失落和愧疚。原型和生理层面是紧密相连的,无数传统的原始仪式都承认这点并依这一理念设计。

(斯坦返回他的研究室,带了一大页被他称为BPMs(基本围产期母质)的图表回来)。这些图表详细解读了出生过程与心理范式的关联。

斯坦·格罗夫:这幅图是我50年前画的。在1966年阿姆斯特丹的LSD心理治疗会议上,我第一次介绍了围产期母质的概念。难以置信的是,学术社团无法接受出生引发心理创伤的概念。人们可以接受母子联结(母亲和婴儿的面容变得相似)、护理质量、厕所训练这三者会深深影响人的成长。然而耗时30,40,50小时的出生是可能危及生命的情境,人们却认为它不重要,除非这一过程不可逆转地伤害到了大脑细胞。

理查德·塔纳斯:斯坦总结得很好。根据传统心理分析理论,出生后婴儿变得像乳房的鉴赏家,好乳房坏乳房错误的乳房,等等。然而一个小时以前,婴儿被严重挤压,感到窒息,脐带里的氧气被挤干,从之前提供一切照料的子宫里被赶出来,无情地被压着通过狭窄的产道,不知为何传统心理分析认为这一切没有任何心理上的影响。

斯坦·格罗夫:对此的解释是新生儿的大脑皮层髓鞘还没有完全连接。但同样的论点却没有用来否定护理和母子联结的重要性。

凯瑟琳:是的,出生对心智模式的影响遭到了否认。然而一位来自以色列的荣格心理分析家耶尔哈夫特,是位专门研究手的手相专家。她发现出生的模式早被写在手掌的纹路之中了(注2)。她经常评论手掌纹路是如何设定人生模式的。如果一个婴儿花了很长时间艰难出生,可能他在人生中其他的起点也会追随这一模式。

理查德·塔纳斯:她一定有读手相的预言天赋。看来每件事背后都隐藏着更深的含义。

斯坦的图表显示出生有四个阶段。第一阶段婴儿在子宫中,被羊水包裹。接下来子宫颈尚未打开,子宫收缩挤压婴儿;下一个阶段子宫颈打开,出现了出口;最后婴儿通过产道来到世界上。通过在致幻剂疗程中观察病人,斯坦注意到每个出生阶段都对应着特定的精神病症状,性敏感区的相应活动,具有类似主题的记忆,还有LSD疗程中的特定现象。

斯坦·格罗夫:当我在布拉格开展LSD研究时,我没有对围产期和原型进行区分。直到我于1967年离开普拉格,去马里兰精神病研究机构,在NIMH的赞助下开展研究。在那时我才开始区分对待两者。

理查德·塔纳斯:两者的关系是分离却又相互渗透的,这是关键。当一个人处在强力的特殊意识状态,就能同时经验到多个层次的实相和心灵。比如说,就第一层母质而言,一个人可能体验到和温暖子宫相关的积极COEX系统,包含多层在原型意义上相关的事件,比如感受自然的和谐之美,欣赏恢宏大气的音乐,儿时和家庭在湖边海边相聚的幸福体验,这些反过来会和受照顾的积极体验联系在一起。就连弗洛伊德都认识到心灵深处存在一种海洋般的灵性感觉,但作为一位还原论者,他最多只能想到这代表哺乳的乳房和与母亲融合的感觉。但是有此体验的人通常走得比这还要深入,他们仿佛回到了母亲体内,与子宫合为一体,回到没有边际合而为一的世界中,所有的生理和情绪需求立刻得到满足。这反过来会开启深刻的神秘体验,比如与大自然母亲合一,或与造物主合一。这样,个人母亲和大自然母亲还有造物主三者合并为一个多维度的存在。自我消失,体验到超越性的神圣联合感。所有这些都和第一种基本围产期母质,BPM I,的积极表现形式相关。

斯坦·格罗夫:第二种基本围产期母质,BPM II,代表子宫颈张开前子宫收缩的阶段。这一阶段似乎深度抑郁相关,有种折磨和痛苦再也不会消退的感觉。

凯瑟琳:所以你是不是认为如果这一阶段时间拖得长,困难多,或出了什么问题,这些会在特殊意识状态中反映出来?

斯坦·格罗夫:是的,各种解剖学和生理学因素会给这一阶段制造困难。但是出生后的状态也很重要。好的照料和快乐童年可以在心灵创造缓冲区,阻止创伤性的围产期印记影响生活。但是如果孩子不断在家庭或学校受到侵害,就会阻碍缓冲作用,创造更多携带创伤记忆的COEX层。在这种情况下,围产期创伤更有可能进入日常意识状态,塑造这个人当前的实相。

凯瑟琳:但有一件有趣的事,就是这些症状和深层的心灵是相连的。就好像一层一层的负面材料堆到了一起,这几乎是件好事,因为起码它们在外在世界有所显化,而不是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分离掉,不显示一点迹象。

斯坦·格罗夫:是的,这个体系,就像顺势疗法一样,认为症状揭示了问题,而且是解决问题的机会。我们刚才谈到出生的不同阶段,实际上占星学与这些阶段息息相关。 

理查德·塔纳斯:我和斯坦于70,80年代间在伊莎琳机构生活工作多年。在合作早期我们对致幻剂变化无常的效果很感兴趣,想知道有什么方式可以预测致幻剂会产生什么体验,因为两个人服用相同种类和剂量的药品却产生了大相径庭的结果。即使是同一个人,服用时间不同,也有不同的体验。此外,似乎是个人体质的因素,导致一个人倾向于体验心灵中特定的维度,情结,COEX系统或围产期母质,使得他们的致幻剂疗程持续出现同一主题。斯坦和他的同事们尝试了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验,罗夏墨迹测验,主题统觉测验,个人取向量表。但这些都不能预测致幻剂的效果。 

斯坦·格罗夫: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重复这种测验通常不会改变结果。今天做一个测试,一个月后再做一个,结果不会改变很多。然而如果你今天服用LSD,一个月后再服一次,就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 

理查德·塔纳斯:那时的伊莎琳是个有冒险精神的教育中心,人们在那里实验,教学和练习。有点像荣格心中的景色——人们在那探索真知主义,炼金术,亚洲和基督教神秘传统,萨满主义,积极想象和引导想象,易经,原始仪式等等。伊莎琳的60年代和70年代就是这个样子。在这些种种不同的方式方法中,我想斯坦和我都觉得占星学离我们最远,受到的怀疑最多。我们对其丰富的象征元素保持开放,但没意识到行星的实际运动和心理状态的变化真的有所关联。占星家们经常来串门——事实上丹恩鲁伊尔,一位深度心理占星学的先驱,早年曾在伊莎琳教学,不过那时我们还不在那里。 

但有一天一位名叫安崔地维克的艺术家兼占星师参加了斯坦和克里斯蒂娜在伊莎琳为期一月的工作坊。他是一位执业占星师,正在仔细追踪“行星行进”——行星在星图上移动形成的几何图案。出生图本质上是一副在出生的时间和地点下行星在天空上的快照。他想要了解行星行运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何种影响,如陷入恋爱,感到挫败或幸福等等。他告诉我们他相信行星行运和LSD或全息呼吸导致的特殊意识状态有相关性,并教给我们计算出生图和行运的方法。当时我们还没有个人电脑和软件,所以计算出生图和行运都颇费时间,但我很快变得精于此道。我们找到了解释相位的占星学教科书,比如土星对冲太阳,或海王星合相月亮等。这些年来斯坦和我都对LSD疗程的详细情况和日期做了记录。根据这一数据我们可以回头来对照占星学的解释,看两者是否呼应。 

结果使我们倍感惊讶,因为两者之间的关联既精确又稳定。在行星行运下开展疗程得到的体验简直是占星文献的中所描述事件的原型浓缩版本。比如说,文献可能说这个行运时期适合扩展学术见识,学习新观点,或去遥远的文化旅行;或增强灵性洞察力,或处理长期潜伏的家庭问题;或这个时期容易感到抑郁,孤独,遭受阻碍。原文就是如此。然而服用LSD改变意识状态后,会体验到这些描述背后的原型维度,如孤独,抑郁,陷入地狱,绝望,存在性的隔绝,人事无常。疗程中这些强力的体验就好像被打包装箱一起袭来,强度剧烈,绝对使人难忘,而且性质和行星行运紧密关联。 

伊莎琳某种意义上为经历转化体验的人提供了完美的实验场地,因此我们收集了大量数据。伊莎琳的常住居民,还有许多研讨会的参与者,都要求我们解读他们的行运图,我便把全部数据记录下来。使我们惊讶的是,占星学这遭现代人遗弃的古代知识系统有强大的启蒙力量。荣格在书中,还有信件里多次提到他通过阅读病人的天宫图得到了许多洞见。后来,我在瑞士的一场演讲结束后,一位老年精神病学家找到我,告诉我她认识荣格的家人,而且和荣格的女儿格莱特关系很好。这位精神病学家告诉我她在50年代早期上医科学校时,曾和荣格谈论占星学应用于临床诊断的话题。她先对荣格提问,荣格说这个问题私下再谈。谈话在Küsnacht荣格房子外边的花园进行。她告诉我,荣格说在那时他会用占星学检视每个病人,这能帮他精准定位在此人生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有何种原型力量在运作。

凯瑟琳:看来行运的确很有趣。我从80年代开始学习占星学,看过许多客户的星图。我发现通常冥顽不化的事态通常会在某特定行运发生时候得到化解。

理查德·塔纳斯:是的。只要时机得当。

凯瑟琳:有意思的是,行星行运也能预测意识改变状态下会发生什么。 

理查德·塔纳斯:不能具体预测发生了什么,但可以预测原型。这是关键。一个很好的遥视者可能会说明年春天你会爱上某人,人生将有新的走向。但是占星师根据占星信息只能大概知道在某个特别的时间有哪些原型能量活跃。我说“大概”,但有时候可以得到更具体的信息。比如说行运天王星和本命金星的互动可能预示人生中出现新的浪漫关系,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但也可能代表在艺术领域开创新局,成为更有灵感的音乐家和画家。或仿佛身临其境地欣赏实验主义的艺术风格,或是徜徉于周遭自然世界中的美丽景色,也可能是看到恋人脸上出现新的光彩。原型能量有一系列各种各样的表达方式。

斯坦·格罗夫:刚才瑞克谈的是原型的多样性 – 每一原型根据其本性会产生一系列衍生涵义。你不会把海王星的象征意义和土星的象征意义弄混。有人批判过占星学,说它擅长解释过去发生的事件,却很难预测未来。这是因为占星学的征象通常有多种解读,但是占星家很难判断哪一种会成为现实。

理查德·塔纳斯:原型有点像量子力学的波形,以能量的形式存在,直到它们“塌陷”为具体事件。如果有人能识别征象 – 或具备詹姆斯希尔曼所称的“原型的眼睛”,他便可以立即分辨出这一具体事件由何种原型能量支撑。所以如果你会解读行运和出生图,同时也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可以立即将行星的原型能量含义和事件联系起来,如其在上,如其在下。就好似在嘈杂的声音背后分辨出了一股音乐在喃喃低语。但是出生图和行运图只能帮你看到原型大略,却无法阅读细节。除非你有些预言,遥视的天赋。占星学信息显示的是多元化多维度的原型波形光谱,预测了事件发展的各种可能性。

凯瑟琳:是的,原型能量有多种不同表达方式。 

理查德·塔纳斯:你知道,比如说,荣格有时会从病人的梦境推断出他们可能遭遇危险。记得有次一位自我膨胀的病人之后滑雪出了事故吗?荣格早就告诉过他小心点。他预见了危险;但看不到具体事件。他没说,“别去滑雪或开快车。”他感应到了事件背后原型格式塔的能量,并据此给出了临床建议。

 

下篇:心灵的维度:与斯坦格罗夫M.D和理查德塔纳斯Ph.D的对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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